■草木荣
已经很久没有回过老屋了,久得已经忘了是春天还是夏天,还是上一个秋天或冬天。
脚步匆匆,总是顾着向前。
一切都还是老样子,一切都变了样子。那些花开花落,那些云卷云舒,那些日升日落在阳台上洒下的阳光,那些星河摇曳或是孤月一轮里窗外吹过的风,一张小抱椅、一杯茶、一本书,都在记忆里定格。而今天的阳台,因为主人离开太久了,扑面而来的,是那种人去后,对镜懒梳妆的憔悴;是那种花开无人顾,不再惜芳华的叹息。虽然阳光明媚,却是秋风败叶狂飘,一番凄凉景象。
山药的藤,依然在防护栏里缠缠绕绕,攀爬到顶部的那些叶子,应该是枯萎有一阵子了,稀稀疏疏,阳光穿透而过,金黄的叶子光影斑驳,折射着冬的样子。地下的根茎,从来没有去收割过,年年岁岁,就这样发芽、攀爬,长得葱郁丰茂,然后枯萎,然后再发芽,重复上一年的故事。攀爬,其实并不是为了依附,而是借力,克服自身的不足,学着活成树的样子,向上、向上、再向上,去承接阳光雨露,去感受四季变换,然后,又一次的落叶飘零,然后,又一次的蛰伏,等待春雷响动,等待春雨洒落。
簕杜鹃依然长得奄奄一息,因为常态性缺水,满树的叶子,蔫蔫唧唧。但是在阳台之外,透过防护网栅栏的那一面,它仍不忘优雅。那些盛开的花呀,让蓝天白云平添了无可替代的亮色。它的枝干,已变成了藤状。并且,是那种斑白扭曲的、老藤的样子,殊不知,它当年,却是这阳台的新贵。在这里,它与墨兰相遇,它与桂花齐聚,它与茉莉、月季一起盛开。可是,岁月无言,它们都到哪里去了。当年种下簕杜鹃的时候,有朋友说,室内不宜种带刺的花。我在想啊,真正的猛士,敢于直面苍白的人生;有能力的人,总是有自己的个性;那些鲜艳的花,它们的那些刺啊,不是为了刺人,而是更好地将自己呵护。没有棱角,无法彰显圆润,没有尖锐的刺,不能护着鲜艳,这是小叶子花的生存之道,这是三角梅的花之哲理。
水塔花又长成了两株。母株已经很老态了,中间柱状的花,已经有点塑化,没有了生命的痕迹。层层叠叠的叶子,大部分都已经老去;而旁边新长成的那一株,很像母株盛年时的样子,茁壮而茂盛。试着将新株分离出来,在新的盆子里栽种,看着一棵新的水塔花,就此开始生长。本来想将母株扔掉,可在嚓嚓嚓痛快剪去那些经年累月的老叶子的时候,发现在它的底部,又长出了另外的两株。那些萌芽,意味着它的生命又有了更多的延续。就像阳台上的火龙果,没有任何的索求,在不经意间,分蘖了一株又一株,慢慢地将阳台变成了果园。每一年,收获上十个八个果实,瘦瘦小小,少汁少水,可是,却有了原始的丰润,有了原生态的甘甜,无须打理,总有惊喜。
山茶花当然不挑环境,长的最壮实的仍然是它。从开始的小不点,长成树的样子,时间并不多。时间是它叶子上斑斑点点的尘土,时间是它枝蔓上总是不停冒出的嫩芽。老的叶子,慢慢掉落,新的叶子,总是在发芽,维护着一棵茁壮的它。又一次见到它满树的花苞。不知道上一次,它是什么时候开的花,开成了什么样的花。花开人不知,秋心向天涯。天涯尽处,无它,无他。尽情开花。
有一些花盆空着,有的长满了红色酢浆草,叶子铺满了地,根茎白白嫩嫩,却是棵棵傲然挺立;有的长出了一丛丛的海金沙,颜值如枯草,而地表之下,根如枝繁叶茂,如盘,如网,如云之朝晚霞。
那时候我的阳台,这时候我的阳台。当脚步匆匆,我们都忘了,那些四时的花。
无它,亦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