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莹

　　摘要：一些思想家对马克思唯物史观的价值维度的理解存在忽视和误读的现象，要对马克思理论价值维度做出正确的理解与阐释首先要将其建立在唯物史观的基础上，从实践的概念入手对其进行分析，马克思主义最根本的使命就是指导无产阶级和广大群众进行社会主义革命和共产主义建设，实现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

　　关键词：唯物史观;价值;实践

　　马克思虽然在对唯物史观进行阐释的过程中，很少直接谈到伦理概念或做出价值判断，也没有系统论述伦理和价值问题，唯物史观的基本原理也不是依据伦理价值原则推导出的结论，亦没有构建出宏大的价值哲学体系，但这并不能说明马克思的思想中不包含价值维度。从他的整个哲学著作和思想发展来看，无不内在地体现着对现实世界的人的关怀和对不平等现象的道德义愤，充满着对美好道德愿景的向往和追求。

　　马克思道德观的形成和发展主要基于对康德的自律道德、黑格尔的制度道德和费尔巴哈的人本主义道德的批判和继承。他批判了康德以唯心主义先验论为基础的虚幻道德观、黑格尔对统治阶级的维护和对无产阶级的忽视以及费尔巴哈的抽象人性论，形成了以实践为核心、以“现实的个人”为终极关怀的对象、把实现共产主义和人类解放当作最终目的“善”的道德观。

　　一、价值维度：唯物史观的基本维度

　　在唯物史观的创立和发展过程中，价值维度始终贯穿其中，从价值维度对其进行阐释至关重要。但是，从价值视角出发对唯物史观进行考察和分析却始终遭到忽视。受传统教科书体系的影响，学界往往注重对唯物史观的科学性进行解读，认为它科学地揭示了人类社会的发展规律，是“真”的学说。而对其内含的价值性研究缺乏关注，淡化或忽视了唯物史观中以人的解放和自由全面发展为终极道德目标的价值取向，忽视了唯物史观的批判理论和实践观中所蕴含的深厚的价值意蕴，也就忽视了对“善”的追求。从以往的研究来看，一些西方马克思主义者甚至否认唯物史观的价值性。

　　对唯物史观价值维度的忽视可以追溯到19世纪末，在当时的条件下，以唯物史观的实质问题为中心，针对如何看待社会历史发展的规律问题，出现了历史决定论和非决定论两种观点的对立。在把马克思主义历史观指责为某种与宿命论为伍的决定论的观点看来，马克思主张唯物主义，而唯物主义重物质不重精神，将唯物史观歪曲为“重物轻人”的历史决定论;持非决定论观点的人普遍认为马克思的历史观是一种单纯注重经济因素的作用，只讲必然性的决定论，这种“见物不见人”的经济唯物主义否认了作为历史主体的人的作用，因而也就无法体现其内在的价值关怀意蕴，以德国资产阶级社会学家保尔·巴尔特为代表，他在《黑格尔和包括马克思及哈特曼在内的黑格尔派的历史哲学》一书中，把马克思创立的理论歪曲为“经济唯物主义”，诬称马克思只承认经济的决定作用，“把经济发展当成推动历史前进的唯一因素”;攻击马克思“全盘否定一切思想观念在历史中的重要作用”，甚至把马克思强调历史必然性说成是“宣扬社会宿命论”，因而人被异化为经济过程的工具和受摆布的木偶。恩格斯曾针对巴尔特的攻击指出：“如果巴尔特认为我们否认经济运动的政治等等反映对这个运动本身的任何反作用，那他简直是跟风车作斗争了。”恩格斯批判巴尔特是在同风车作战，因为他把马克思的历史观描述成纯粹的“经济史观”，完全是他任意的虚构。马克思主张的辩证决定论仅仅在于把物质的、经济的因素视为理解整个世界或社会生活的基础，而绝不是把它们看作唯一起作用的因素。第二国际马克思主义“正统派”的代表人物卡尔·考茨基，在片面的经济决定论和达尔文主义的影响下，将唯物史观看做一门严格的科学，强调其科学性的一面，也缺乏对唯物史观蕴含的价值维度的关注。显然，他们都认为马克思哲学在价值方面是缺席的。面对这种缺乏，修正主义者试图以康德的伦理学作为补充，正统马克思主义者则坚持马克思主义独立的科学性。两者没有本质上的不同，在对唯物史观进行研究的过程中，价值维度都成为被蒙蔽的视角。

　　二、唯物史观：正确理解价值维度的前提

　　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以下简称《手稿》)出版后，引起了关于如何看待马克思在《手稿》中提到的道德哲学和他在后期著作中确立的唯物史观之间的关系问题的争论，具体表现为人道主义与唯物史观的对立。西方资产阶级学者把马克思主义“人道主义化”，企图通过这种方式做出使马克思符合资产阶级需要的解释，同时改变20世纪西方资本主义世界的困难状况。他们利用“青年马克思”所包含的一些人本主义因素和批判精神否定马克思成熟思想中的科学因素，把马克思当作单纯的哲学家、道德家，这是对马克思的曲解。虽然马克思的确在《手稿》中阐述了人道主义问题，但他并不是处于抽象思辨的需要，而是为了解决现实的重大问题：无产阶级的历史地位和人类解放。将马克思在《手稿》中关于共产主义的思想解释为“伦理社会主义”，是无法立足的，因为马克思对共产主义问题的论证是以经济事实为依据的，而不是抽象的人性或道德命令。因此，这就决定了它的发展方向是历史唯物主义而不是人本主义。阿尔都塞同样认为马克思早期著作中的人道主义精神和成熟马克思的科学性是相对立的，但相反的是他认为马克思在创立唯物史观时对人道主义持批判态度，在唯物史观中没有人的历史性主体地位和人道主义的容身之处，真正的马克思哲学是一种科学，是反人道主义的。阿尔都塞的这种观点既是对马克思思想发展史的割裂，同时也误解了马克思崇高的人道主义理想。

　　第二国际后期，在马克思主义科学性和价值性问题上出现了两种倾向，一种认为马克思主义在道德上是中立的，不能回答“应该做什么”和“何为善”的问题，这种观点是将马克思主义的科学社会主义思想建立在了一般的抽象的人的价值基础之上，而不谈无产阶级;另一种则将马克思主义实证主义化，认为其排斥价值判断，强调不偏不倚的“科学性”或脱离意识形态的“中立性”，是对马克思主义内在的革命性和实践性的忽视，同时也没有认识到马克思始终是把无产阶级当作改造现实社会的主体。

　　纵观马克思的思想发展历程可以看到，马克思所反对的是超历史的、超阶级的“人道主义”。他的人道主义理想不是建立在某种道德批判和预言的空想之上，而是建立在以实践方式存在着的“现实的人”的基础上，正如他后来明确指出的那样：“旧唯物主义的立脚点是市民社会，新唯物主义的立脚点则是人类社会或社会的人类。”

　　不论是认为马克思没有价值原则还是将马克思早期的人道主义思想与成熟唯物主义思想的科学性对立起来，甚至以被误读了的马克思为基础对唯物史观进行重新解释的方式来化解所谓的“两个马克思”的矛盾，首先要做的都是理解历史唯物主义。如果从历史的角度来理解历史唯物主义的规律，马克思就成为非道德哲学家;而从体现社会观和历史观的科学角度来理解历史唯物主义，就导致了两个马克思的出现;一旦历史唯物主义被篡改时，马克思也就不再是马克思。因此，对历史唯物主义以及它在马克思哲学中所处地位的正确理解至关重要，作为马克思哲学的重要组成部分，是解读马克思主义理论任一部分的根本方法，它指引着马克思价值理论研究的方向，回答了怎样理解马克思价值理论的问题。

　　三、实践概念：历史与价值原则的合题

　　唯物史观是立足于实际的，不是从观念出发解释历史和现实，也不是仅仅沉浸于空洞的道德说教，它内在的蕴藏着崇高的道德理想和价值追求。作为马克思主义理论核心概念的实践，同时也是马克思价值原则的核心概念。它既能体现客观的事实基础，以此构成实践活动得以实现的历史条件，又能表现人的主观目的，展现人的实践活动的价值取向。正如马克思所说：“全部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凡是把理论引向神秘主义的神秘东西，都能在人的实践中以及对这种实践的理解中得到合理的解决。”更重要的是，实践活动作为中介通过对事实基础的改造，实现了人的主观目的由可能性向现实性的转变。因此，实践概念既是合规律性与合目的性的统一，也是事实与价值的统一。正是这种统一为道德提供了存在和发展的空间。

　　马克思在《手稿》中对人道主义的阐述受到费尔巴哈人本主义的影响，他的表述方式还带有思辨和伦理的色彩，从而无法正确地解决唯物主义与人道主义的对立，不能从根本上超越旧哲学的解释原则。《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唯物史观的诞生实现了哲学观上的变革，这一变革是通过实践完成的，它构成了人的存在方式，开启了一个新的路向即“生存论转向”，也就是以人的生存方式为出发点探寻存在的意义，同时展现存在的历史性的根本特征。人根据自己的需要通过有目的有意识的实践活动，在一定的条件下改造外部世界，将人与自然的关系变为一种能动性的“为我而存在”的关系。客观的物质实践活动也构成了道德产生、存在和发展的基础，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作为一种推动力量使它随着历史发展的趋势而发展。马克思的历史观既体现了人类社会的发展规律也展现了历史规律得以存在的生存论解释原则。历史唯物主义作为解释原则扬弃了作为历史观的人道主义和作为道德价值原则的人道主义，对其进行辩证的批判继承和发展并力图使其实践于无产阶级的革命运动中而不是全盘的否定，使人道主义思想拥有了科学的理论基础因而成为最具科学性的人道主义，实现了价值性和科学性的统一，同时彰显着人道主义精神和终极的价值关怀。生存论的前提解决了人道主义与唯物主义的二元对立，实现了对人的理解上的哲学革命。

　　马克思立足于“现实的个人”和其实践活动，将实现对人的终极关怀作为主题，揭示了人的最高价值在于对“自由个性”的追求。与西方传统形而上学那样脱离人的现实存在抽象地讨论人在彼岸世界里的终极归宿不同，以实践方式存在着的“现实的个人”始终是历史唯物主义终极关怀的对象。马克思在《手稿》中也是出于对工人的地位的同情而寻找一条彻底批判私有制的道路，他所讲的人是处于资本主义社会最底层的无产者，他是从无产者的利益出发抨击资本主义私有制、资本主义生产和劳动的。历史唯物主义对人的终极关怀不仅仅表现在对“现实的个人”异化的批判和对“自由个性”的追求上，这种终极关怀不是把人的价值和终极归宿采取宗教的方式诉诸上帝，也不是诉诸康德式的内心的道德法则、黑格尔的绝对精神或当代西方人本主义的个人的内在体验，而是交给历史。人是历史的主体，在历史发展的进程中，人类不断地趋近完善，但永远不会终结。

　　马克思和恩格斯创立唯物史观是为了实现共产主义社会的远大理想，是以现实社会生活为基础的、有科学理论支撑的、具有可操作性并可以实现的未来理想社会。它不是不可实现的道德乌托邦，所谓道德乌托邦只是一种社会理想，在实践的层面是难以实现的，唯物史观是超越了这种道德乌托邦的实践道德。它不是停留在虚无缥缈的价值关怀和抽象思辨层面上的价值批判，而是以现实的革命实践的方式将价值理想变为现实，也就是说作为历史主体的无产阶级和人民群众必须采取革命的实践来推翻资本主义制度，为自身的生存和发展创造新的条件，这恰恰体现了唯物史观价值精神的实践特质。

　　(作者系中共山东省委党校<山东行政学院>2022级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专业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