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切母子情 悠悠敬老心

2024-10-14 15:34:16   来源:河南经济报

  ■任怀江

  “儿啊,一旦我走了,你可别想娘。”还是母亲身强力壮、视儿如天使如宝贝、时时呵护我时,冷不丁郑重其事地叮嘱我。

  愕然之余,旋即顿感母亲此意亦非过虑。几十年的母子情,一旦阴阳两隔,哪个做儿子的不思念生他养他疼他敬他的慈母呢?

  我是依偎着母亲温柔的怀抱、缠着她陪睡至十岁才分床的。三年自然灾害,我与同龄人一样饥饿难耐。娘儿俩从大食堂打来饭,母亲总让我先吃。饥肠辘辘的我总是全然不顾母亲,捧着碗呼呼大喝那汤汤水水、很少有米面的“饭”。似乎突然有一天夜里,当我依偎着母亲,摸索着母亲的身躯,发现母亲双侧肋条凸起、像搓板,幼小的心灵突然一震,才明白母亲每天都把她的饭多半给了我。那天夜里,我久久难眠——母亲每天披星戴月地在生产队里劳作、磨面,仅喝半碗汤水,怎能支撑如此繁重的劳动?第二天起床后,我从母亲的口袋里摸出一块黑乎乎、坚硬如铁的东西,咬一口下咽,刺嗓子,原来是树皮面饼。

  从此,我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懂事了。每天下午放学,我都握着小铲,提着竹篮去挑野菜,晚上支起锅煮菜,给我们娘儿俩充饥。然而,大地的野菜也是有限的,好多次寻觅半日也未见几株。

  民以食为天。在那饥饿的特殊日子,社员们为了保命,大都下工时偷偷揣几颗红薯装几把麦粒回家充饥。那天,我正愁无野菜,又见不少人在即将成熟的庄稼里掰玉米,于是我便也偷掰了两穗,带回家支上锅煮熟,捧着半碗热乎乎的玉米粒赶到正在推磨的母亲面前,准备与她美餐。

  母亲见此一愣,问:“哪来的?”

  我嚅嗫不语。

  “我不吃!”母亲顿时沉下脸,“从小偷针,长大偷金。饿死也不能拿不是自己的东西!”

  五十年了,母亲的这次教诲仍然历历在目,使我终身铭记。五十年来,正是母亲望子成龙的苦心教诲,使我立志做个凭自己努力取得成功的人、对社会有益的正直之人。终于,我从一个乡办厂临时工,通过艰辛的文学创作,所著的小说获省级文学大奖,直接被当时的河南省人事厅录用为国家正式干部,后来成长为一名科级干部。得益于母亲的言传身教,我精心教诲、严格要求我的三个孩子,激励他们刻苦勤奋、修德敬业,致使他们先后考上大学。如今,他们都成为国家公职干部:一子成长为科级干部,一子成为副县长,女儿考上了公务员。如今,二子一女在家尽孝,为国尽忠。

  “儿啊,娘一旦走了,得设法别让你想我。”一天,步入暮年的母亲盯着我似若有所思、像喃喃自语。当时,我笑着说:“娘儿近,娘儿亲,打断骨头连着筋,您有什么魔力让儿不想您呢?”

  母亲是去年冬天卧床不起的,也是从这时起神志不清的。母亲对我不管不顾、不搭不理,像没我这个儿子,甚至终日折腾我——她经常三天三夜兴奋不已,并且大呼小叫,弄得我不得安生。她经常在我几十年雷打不动地午睡时捶床撕被,闹得我头痛欲裂,又总在午夜后我刚要入睡之际赤身裸体摸索下床,或趔趄晃悠,或席地卧坐,惊得我后半夜多次抱她上床,拍着哄着她入睡。

  自从卧床后,母亲竟不认识我这个与她同居一室、一日三餐喂她吃喝、天天多次给她擦屎刮尿的儿子了。我曾无数次问她:“妈,我是谁?”她总是不语,最多只是茫然地瞥我一眼,说:“不知道。”我气馁,我懊恼,眼前昔日爱我疼我、与我无话不谈、亲密无间的慈母,怎么突然间变成如此憨傻麻木、冷酷无情之人呢?细思量,也难怪,九十年的无情岁月已把母亲的记忆神经磨断了,人老多忘事。

  母亲临终前几天,伺候她吃过午饭,我肚子拧劲儿地痛。“妈,您歇吧,我肚痛,想躺会儿。”虽知母亲已多日不会说话,但我仍像唱独角戏一样和她说话。到了晚饭时,我喂饭,她不张口,两眼却直直地盯着我审视。许久,艰难地吐出四个字:“肚、还、痛、不?”天呐!这4个字似惊雷像闪电,一时我目瞪口呆,继而恍然大悟——原来,磨我9个月的母亲把切切疼儿情深藏,变法儿使儿子怨她、恼她、气她、烦她,让儿子一点儿一点儿忘却她呀……

  不日,母亲真的走了。她走得平静安详,毫无痛苦,我是悲痛欲绝、恋恋不舍地凝视着母亲一口气儿缓一口气儿地离去的。

  “儿呀,娘走了,千万别想娘哇!”送母远行,我发现她双眼未合,仍凝望着我,冥冥中在叮嘱我。

  为人子,我自觉在母亲晚年,特别是失去生活能力卧床不起的9个月里,尽心尽力尽责了。然而,就“孝顺”而言,可能仅做到了“孝”,而未能、也不能做到“顺”,因为实在无法顺母遗愿别想她。我总觉得母亲没走,白天她仍和我同行,夜晚她仍和我同睡。我骑摩托车外出,冥冥之中她会提醒我:“慢点儿,甭慌。”遇到不顺心的事,她会说:“别气,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深夜苦读,她会说:“睡吧,别熬夜!”

  母亲远行后的两个月,亲朋不少人梦见她,可我这多梦之人、她唯一的儿子,竟一次也难梦见她。苦思冥想,这或是她老遗愿——“我走后,别想娘”。是呵,娘知儿重情母,娘怕儿想念过度,娘忧儿伤身病痛,娘望儿节哀顺变,娘盼儿助儿女携孙辈好度时光。精明的母亲啊,岂不知您这样更加剧儿的思母念母之情。有多少在他人前不能启齿的苦辣酸甜想向娘敞开心扉倾诉;有多少在妻儿面前无法挥洒的思娘泪想向娘痛淌;儿祈求能与娘梦中再见,让儿再依偎您的躯体,再聆听您那看似平淡,却振聋发聩的教诲……

  我总感到母亲没有走,又复活了。每当我迎着暮色散步,偶遇苍苍白发的老妪,总想着是母亲,禁不住要上前问好请安;每当登电梯突遇哈腰的老太太,总想着是母亲,禁不住要上前扶老人立稳站好;每当看到乘坐轮椅的老太婆,总会向推轮椅的人注以敬仰感谢的礼意,认定他在帮我尽孝……或许思念过度,总感到那些不期而遇的老人都是我的母亲,我均须对他们关爱。久而久之,不禁感叹,倘若人们都把世间的老人视为自己的老人,把世间的孩子视为自己的孩子,这个社会不就变得更加进步文明、更和谐美妙了吗?

  (作者供职于焦作市温县人民医院)

编辑:张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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