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灿
晚上,明月初升,我扛着铁锹,走在乡下的河堤上。我是这里的驻村干部,不管是农忙还是农闲,到地里走走成了习惯。堤的一侧是条小河,夏末大雨,涨满河床。另一边是庄稼地,晚熟的农作物,长势葱郁。前天的雨,堤上泥泞不堪。有棵老柳树,佝偻着腰,粗壮的枝干伏岸生长,直至地下。
我顺着树干走下河堤,下面是个大水洼,风平浪静,映照着一轮明月。想起夏末的那个夜晚,也是这样的月夜,这片水洼下面,似乎藏着一只怪兽,吐出一个个盆口大的水泡,一道道浑浊的水柱喷射而出。河水打着旋涡,呼啸奔涌,河堤颤抖着,快要溃口时,我带领严阵以待的众乡亲,将一个个沙包,一车车石块,投入激流,苦战一夜,保住了河堤,保住了良田和村庄。
我抚摸着老柳树,当时若不抱住它,我可能就会被洪水冲走了。不舍离开后,顺着田埂往前走,路边野草齐腰,草丛中有荧光闪烁,那应该是萤火虫,在这寂寞的晚上,照亮我前行的路。
爬上一道连绵起伏的丘陵地,那是太行山的余脉。抗战时期,八路军太行支队,在这里打了不少胜仗,这里是英烈鲜血染红的土地,丘陵上是黄豆地,月光下金黄一片,我捋把豆荚,摇摇,哗哗作响,这是丰收的声音。
一阵风吹来,感冒刚愈的我,不禁打了个寒战,疲惫的我坐在地上,学着当地人的样子,卷起个烟棒子,点烟抽起,烟气氤氲弥漫,四周便雾气腾腾起来。好像起雾了,恍若仙境。
不知什么时候,一条狗站在不远处。它或许质疑一个头戴破草帽的人,夜里在地里干啥?我向它打了一个“胜利”的手势。我们驻村干部经常走村串户,为防狗咬,统一了这个是“自己人”的暗号。果然,那只狗摇着尾巴朝我跑来,友好地在我身上蹭了蹭,便一溜烟地跑去。
雾气越来越大,我的眼前突然出现无数只萤火虫,它们在空中飞舞,在我身边盘旋。我感到头晕目眩,想躺下睡个好觉。就在这时,雾中出现个庞然大物,径直来到我面前,这才看清是一头高约两米的大牛。我问,你是老田家的牛吗?牛伸出舌头舔舔我的手,算是回答。离此不远处,有一个叫鼎元的种牛场,我常去那里,和养牛的老田是好朋友,当然牛也认识我。牛俯下身,让我骑上去,我骑在热气腾腾的牛背上,不愧是种牛,四蹄生风,直奔驻村大队部而去。
路的前方,无数个萤火虫提着小灯笼在前方飞翔引路,身后一条狗奔跑断后。我顿觉两耳风声呼呼,腾云驾雾,飘飘欲仙。到了队部,躺在床上,想起今夜相遇,忘不了低在尘埃的老柳树,微小的萤火虫,忠厚的狗和牛,便安然入睡。
是夜,窗外明月高悬;竹影如画,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