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鹏飞

　　窗外细雨的滴答声响起

　　故乡的浅冬就像一坛老酒

　　战栗的湿润如同血管里奔跑的火焰

　　黄澄澄的梨 金灿灿的稻茬地

　　秃尾巴草摇曳着浓重乡音

　　恍若大地舞动的裙摆 愈发清晰

　　那些南飞的雁阵划破云端依依别离

　　就像眷恋淮沭河沉淀的沙砾

　　就像我们穿梭于岁月的手掌或神经

　　故乡的浅冬 来自月牙铺满清欢的石砌

　　关于清瘦的马灯与火烧云的回忆

　　仍然归拢于旧时光翻开的页面

　　就像阐述经年累月关于成长的故事

　　我用尽整个生命寻找支撑的根系

　　父亲生锈的犁铧宛如烟火人间的叹息

　　故乡养不活肉身 他乡容不下灵魂

　　故乡的浅冬属于老街上胡子拉碴的基底

　　那些念安念暖泛滥而生的日暮晨曦

　　就像书稿中码放整齐的文字

　　如路遥马急的行者诉说颠沛的流离

　　我将以细腻的笔触书写五更寒的雪

　　或许 我就是悬崖之畔默默修行的树

　　坚毅地矗立在冬与春的临界点

　　静候着桃花与故乡衣锦还乡的交接
 

　　拾秋的意义

　　当父亲的扁担褪去养分的光泽

　　年幼的我们就像叽喳的麻雀

　　忙忙碌碌地飞向秋意渐老的田野

　　从清晨至黄昏 从东湖到自留地

　　拾秋的本意是搜寻秋收后遗漏的果实

　　谷穗金灿灿的面孔 格外亲切

　　浅埋于藤蔓下的红薯 需要按图索骥

　　庄稼人将尖锐的疼痛摁进骨缝

　　犹如枯枝瘦叶间弥散开来的芦花气息

　　熟稔的祖训就像绵延的种子

　　拾秋人要有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姿势

　　不能十指不沾阳春水 更不能狗熊掰棒子

　　奶奶说：拾秋也要遵从拾秋的禀性

　　如果谁将手伸向没有秋收的土地

　　那便是人所不齿的梁上君子

　　拾秋之季 我们收获粒粒皆辛苦的道理

　　朝耕暮耘的土地宛如忠厚的父亲

　　颗粒归仓后食不果腹的窘境

　　必须依靠剜野菜撸槐花 赖以充饥

　　就像父亲用倒灌的苦水赶赴另一季节

　　跟土地打交道 要心怀敬畏之心

　　故乡白玉兰上的月亮

　　我不想跟青涩的时光说再见
 

　　故乡白玉兰上的月亮

　　就像古词里的荻花穿过我的墨香

　　如果 还能回到1994年前的村庄

　　我还想听听拨浪鼓摇醒的童谣

　　那些在牛角尖引吭《上海滩》的绝响

　　如同两颗弹珠激烈地碰撞与较量

　　让我仿佛闻到橱柜里窖藏已久的果香

　　贫瘠的日子需要诗歌来喂养

　　我踮起脚尖向枝头攀望

　　还想看看我们曾经掏空的鸟巢

　　或许 我要去找没有搬离村庄的发小

　　让他们帮我讲讲鬼故事中的遗忘

　　明军哥和他在庄稼地的小兔场

　　隐藏着含苞待放的秘密与年少轻狂

　　那时 斧头砍落雪花的声音

　　连接着北风 连着老街的熙熙攘攘

　　我们沿着堤坝抓鱼如流水匆忙

　　许多知冷知热的疼痛如燃烧的火鸟

　　就像母亲烙的煎饼卷起鸟语花香

　　就像触及歪脖子树下的守望

　　当凌冽的新寒吹皱茶杯里的凉

　　行走在雪地的踉跄恍若鹰翅上的忧伤

　　故乡流淌的往事爬满了我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