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瑞苹
“妈妈,粽子煮好了,有蟹黄的、蜜枣的、豆沙的,你喜欢哪个口味?”女儿小大人似的从厨房端出一盘粽子。
我捏起最朴素的蜜枣粽,指尖触到的温热,竟倏忽引我沉入时光深处,清晰映现出多年前办公室角落餐盒里那两只棱角分明的“小船”——它们悄然渡我回青春的港口。
那年,家里遭遇变故,世界陡然失温。放学后被唤进办公室,一股清冽的艾草与书页的混合气息扑面而来。
“来,坐下。”周老师目光沉静如水,轻轻推过餐盒,两只粽子青碧饱满,恰似两只敛着桨橹的小船,“尝尝,趁热吃才糯。”
我有些不知所措,双手接过那热腾腾的绿三角,脱口喃喃:“我还没吃过粽子呢……”
周老师未接话,只用袖口从容拂去桌沿一点模糊的粉笔灰,好像那动作便能拂去我狼狈的羞赧。“那更要好好尝尝了。”她的话语温淡,“糯米香甜,枣子也蒸透了,正是时候。”
一口咬下去,糯软的米粒中裹着柔韧的枣肉,质朴绵密的甜味在舌尖缓缓荡漾开来。我埋头大嚼着,眼泪滚烫着落进粽叶里,终于无声地积成湿润的水痕。良久抬头,却碰上周老师明澈专注的目光。她轻轻将餐盒推向我:“还有一只,带回去。”末了,她忽然倾近一些,声音低而清晰,每个字都像石子投入我的心湖:“别怕,读书的事,有我。咬牙再走一程——”话音带着一种清扫尘埃的果断,“眼下,读书是唯一的路了。”
她未说出口的承诺,饱含关切的叮嘱,便像裹在香糯里的那粒深甜枣核,在我心上悄悄扎了根。
二十多年光阴弹指而去,每年此时,我对着满桌各色粽子,常不自觉地走神,它们玲珑精致,却没有当年那只的朴素热暖。周老师早已故去,可那剥剩的粽叶竟至今未寒——青涩褪成微黄,却残留苇叶的清香。原来那两只热粽子的暖意从未消散,只是化作更深切的感念,于年岁静默流转间,在我骨子里变成了脉脉恒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