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蔻子
“奶,我想去城里儿(音,溜儿)!”话说出口,我的眼泪差点儿从眼眶里掉出来。
“来,咱逮一只公鸡!”奶奶放下手里的炊帚和正在刷的碗招呼我,我乐得一蹦三尺高。奶奶要卖公鸡,给我进城的钱!我赶紧和奶奶一起撵鸡群里的公鸡。
“给,进城去吧!”奶奶拎着花公鸡出了院门儿,回来的时候塞给我一块三毛钱。
小时候,城市对我是一种远远的向往。听说城里有柏油马路,路上没有厚厚的土,人多一起走路时,不像土路总是扬起滚滚烟尘,落在身上头发上,吃进嘴里头;下雨、下雪天没有泥。城里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小时候,城市陌生地存在着,遥远又强烈地吸引着我。每逢过年,我特别想看看城里的年是什么样子。
七里路,我从太阳露头儿,走到太阳挂上树梢。当看到不清楚从南到北,还是从北到南,更不知晓延伸到什么地方的铁轨时,我知道,我到城边儿了。一路的累,在走到城边儿的时候反而消失了。我的脚步更快了,像长出翅膀的小鸟飞进了城里,急切地投入了城的怀抱。
丸子汤冒着白色的香气,热腾腾的,芫荽的味儿咋恁好闻,在家我是不吃的,嫌它有不能忍受的臭虫味儿。在这儿我忽然觉出它的清香来,特别想尝尝。它还是它呀,它一到城里咋变得好吃了呢?但,我也就是看看闻闻,丸子汤要钱。
羊肉汤炝锅面门前咋恁多人在排队?我小心翼翼地站在一位小姑娘身后,她和我一样高,两条辫子上扎着红彤彤的绸条,绸条扎成的蝴蝶结像两朵红花,太阳照在上面红得耀眼。
“妈妈,一会儿吃饭找的零钱给我买包糖呗,我想吃水果糖!”我一听,赶紧走开了,装作只是路过看热闹的。
“咚咚咚、锵锵锵”,红狮子、黄狮子、绿狮子在人们的叫好声中忽上忽下,忽高忽低,闪转腾挪,真能耐啊!我的眼睛盯着红狮子转,听不见肚子咕噜噜直喊饿。
南北向的南大街,街两边挨挨挤挤。卖鱼的,卖肉的,卖鞭炮的,卖鸡的,卖鹅的,卖布的,卖对联的,卖衣裳的,大人小孩儿,男的女的,又喊又叫,吵吵闹闹,热闹得像刚放学的校门口儿,你挤我我挤你。
走到点心铺前,我的双脚走不动了。我使劲儿咽了咽口水,又使劲儿攥了攥裤兜里的一块三毛钱。
“卖头花儿、卖头花儿!”我的一双腿像遭遇吸铁石的铁,身不由己地被吸到那一担子的头花跟前。我想了又想,还是把头花儿放回了原处。
“奶,我回来了。”太阳偏西的时候,我回到了家。
“看看,头上冒烟气啰,咋出恁多汗?”正在灶火(厨房)烧火做饭的奶奶替我抹抹额头鬓边的汗水。我端起灶台上的一碗水,咕咚咕咚倒进了肚子里。
“奶,给,钱!我进城没有花一分钱!赶紧做饭呗,我要吃仨玉米面饼子!”我得意地把手伸进裤兜,却怎么也摸不着那一块三毛钱,钱丢了。呜呜呜!11岁的我哭得稀里哗啦……